古人眼中的桂林
(资料图片)
桂林自古就为文人雅士趋之若鹜，杜甫、韩愈、白居易、李商隐、黄庭坚、范成大等大家，都留下了歌咏桂林山水的佳作。借助这些作品，读者可以品读桂林的秀美，感受这片难得的人间仙境。
柳宗元的《桂州裴中丞作訾家洲亭记》和袁枚的《游桂林诸山记》，都是描写桂林的经典散文。我们邀请临桂中学的两位老师，把这两篇佳作翻译整理成白话文，以供读者更为便利的领略桂林山水的独特魅力。
游桂林诸山记
清 · 袁枚
译
文
凡是山，总是离城市较远，唯独桂林那些山峰离城市较近。我居住在太守的官府中，晚饭后，就悠然自得地游山。先攀登独秀峰，登三百六十级台阶，到达山顶，俯视城中，一城炊烟袅袅，灯火闪烁，如同画中一样。从北面下山到达风洞，远望七星岩如七只背部隆起的大龟聚在一起趴伏在地上。
重建后的栖霞寺。（图片来源于网络）
经过普陀山，到达栖霞寺。万仞高山如墙壁一样陡直竖立，旁边有个岩洞，道士手持火把引导我进去。开始洞里还算明亮，不久就黑沉沉的一片，给人以深邃幽远的感觉。洞中以岩石作为天空，以黄沙作为大地，以深沟作为池沼，以悬崖为帐幕，以直插地面的岩石作为柱子，以横亘牵拉的岩石作为屋梁。还没有进洞时，当地人就把八十余种洞中钟乳石的名目清单拿给我看，如狮、驼、龙、象、渔网、僧罄之类，虽然是附会，但也有一定的依据。到了洞的东头，方才见到光亮，也就是到了洞的尽头，可以出洞了。共计大约走了二里路。在洞里把白天变当作黑夜，假使持火把的人不能持续点燃火把照明，或者洞口被堵塞，那么游人就如奄息、仲行、鍼虎三位贤臣为秦穆公殉葬一样，永远陷在洞穴里，除非再把石洞打开，否则永远不见白日。呀，真危险啊！前面所说的亮的地方，向东头望去，正有一片亮光，赶紧朝“门”走过去，用手一摸，竟然是绝壁。才知道是日光从西边的石缝中穿入，映照在石壁上发亮，不是洞门。世上有的人以为自己明白道理、行为合乎礼仪，但一辈子都是面壁而立，一无所知，大概就是这种情况。
第三天，往南薰亭游览，堤上绿柳成荫，青山淡远，溪水回旋环绕，景致改险峻为平和，别具一格。
最后一天，游览木龙洞。洞口甚是狭窄，没有火把照明，就无法进洞，洞内的钟乳石有的像半开的莲蓬，有的又像溃烂的肉脯，密密麻麻悬挂着，似乎随手可摘。就像人有心腹肾肠，山大概也是如此。再到刘仙岩，登阁眺望斗鸡山，斗鸡山就像展翅奋飞的雄鸡，只是不会叫罢了。山腰中有山洞，(穿山岩)空明透亮如一轮明月。
木龙洞。（图片来源于网络）
大多数桂林的山，都有许多岩溶洞穴，山形高耸挺拔，又像被利剑刺穿被野兽啃食。异峰罗列，诡异多姿，又如神龙，看不到它们的起点和终点，有的甚至孤峰突起，周围没有和它一样的山，比起其他山很有奇特之处。我从东粤到阳朔，所见之山变化多端让我应接不暇，有独峰耸立的，也有双峰并峙的；有高大丰硕的，也有细小收束的；有作揖谦让的，也有相互争斗的；有连绵不绝的，也有陡如刀斩的。即使用九头鸟和独角獾作比喻，也不足以描绘它们的繁多和奇特。难道粤地以西出生的人物也都像突兀峭立的桂林诸山一样品性孤傲，独成一家，不与众人相同吗?
记得丙辰年，我在广西巡抚金鉷的官署中，偶尔出去游览，那时年轻，尚不明白山水之中的乐趣。如今隔了五十年重新来到桂林，每一座山丘，每一条沟谷，动辄让我生出感慨，更何况桂林诸山如此令人欣喜又令人惊讶呢！我担心自己忘记了这里的山川美景，所以写下诗歌来吟咏；又担心记叙不够详细，所以又写成游记来补充。
原文
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
凡山离城辄远，惟桂林诸山离城独近。余寓太守署中，晡食后即于于焉而游。先登独秀峰，历三百六级诣其巅，一城烟火如绘。北下至风洞，望七星岩，如七穹龟团伏地上。
独秀峰。
次日过普陀，到栖霞寺。山万仞壁立，旁有洞，道人秉火导入。初尚明，已而沉黑窅渺。以石为天，以沙为地，以深壑为池，以悬崖为幔，以石脚插地为柱，以横石牵挂为栋梁。未入时，土人先以八十馀色目列单见示，如狮、驼、龙、象、鱼网、僧罄之属，虽附会亦颇有因。至东方亮，则洞尽可出矣。计行二里馀，俾昼作夜，倘持火者不继，或堵洞口，如三良殉穆公之葬，永陷坎窞中，非再开辟不见白日。吁，其危哉！所云亮处者，望东首正白。开门趋往扪之，竟是绝壁。方知日光从西罅穿入，反映壁上作亮，非门也。世有自谓明于理、行乎义，而终身面墙者，率类是矣。
次日往南薰亭。堤柳阴翳，山溪远萦绕，改险为平，别为一格。
木龙古塔。（图片来源于网络）
又次日游木龙洞。洞甚狭，无火不能入。垂石乳如莲房半烂，又似郁肉漏脯，离离可摘。疑人有心腹肾肠，山亦如之。再至刘仙岩，登阁望斗鸡山，两翅展奋，但欠啼耳。腰有洞，空透如一轮明月。
木龙湖。（图片来源于网络）
大抵桂林之山，多穴，多窍，多耸拔，多剑穿虫齿。前无来龙，后无去踪，突然而起，夏然而止，西南无朋，东北丧偶，较他处山尤奇。余从东粤来，过阳朔，所见山业已应接不暇，单者，复者，丰者，杀者，揖让者，角斗者，绵延者，斩绝者，虽奇鸧九首、獾疏一角，不足喻其多且怪也。得毋西粤所产人物，亦皆孤峭自喜，独成一家者乎？
桂林十里画廊。（陆宇堃 摄）
记丙辰余在金中丞署中，偶一出游，其时年少，下省山水之乐。今隔五十年而重来，一丘一壑，动生感慨，矧诸山之可喜可愕者哉？虑其忘，故咏以诗；虑未详，故又足以记。
桂州裴中丞作訾家洲亭记
唐 · 柳宗元
译
文
大凡以观赏游览而闻名于当代的名胜，不过是见于某一个地方，这样的地方或许能够延伸至四近周边，那就会被认为是特别突出的了。至于不必远道跋涉，不必登高临险，山环水绕，四面风景一样优美，争奇竞秀，各不相让，遍行天下而无处能比，只有这里的景观才能称得上了。
訾洲公园内，訾家洲亭。（图片来源于网络）
桂州有许多钟灵毓秀的山，拔地而起，峭然耸立，遍布四野。州衙左边有条江叫漓江，漓江中间有一片陆地叫做訾家洲。大凡岭南的山川，直通大海的，都在这里出现了，但古往今来没有人知道。
元和十二年，御史中丞裴公来到桂州，总管二十七州的军政大事。从此盗贼遁迹，奸匪革除，德泽恩惠，遍施于民。裴公到任一年，政教有成，人民富庶。当时正值天子平定淮夷、河朔的叛乱，告谕天下百官。裴公向僚属表示庆贺之后，又聚集同僚属吏，登上訾家洲游玩。他四处观望良久，深为这里的风光以前为人所忽略而遗憾。于是他给了洲上居民丰厚的补偿，让他们把家搬到其他闲置的土地上。然后砍掉了贱劣的树木，铲除了茂密的荒草，经过前后指点规划，这里的景色让人心情舒畅，视野开阔。面对訾家洲的美景，人们忽然像飘浮在空中，往上腾云驾雾，凌虚驭气。这里群山环抱都面向訾家洲，漓江、阳江诸水缠绕，控制着桂州这一要隘之城。群山间岚光辉映，环视四周，处处宜人，平常没有见过的景致，突然交相出现在眼前，好像是飞舞着、奔跑着，与众多的游者一同来到。
于是裴公招集工匠，准备材料，考察星向，看准方位，以确定施工案。在南面建起燕亭，有伸展的屋宇、四垂的曲檐，有檐下走廊、休息换衣之处。环绕燕亭一周，有一舍之远的距离（古一舍为三十里，此为夸张手法）。北面建起一座高楼，用来登高远眺，极目千里。左边浮起高耸的楼阁，右边列着宽广的馆舍。在漓江之上排列小舟联成桥梁，随着波涛起起伏伏。人们的视野包含着訾洲附近漓江两岸的山峦，也包含着漓江“水府”以及近处龙隐、栖霞、白龙诸洞。往日周围各种自然景物，现在仿佛都藏在亭中。太阳从东方升起，云烟向苍梧飞去，江上的霞光，岛上的雾气，都来帮助游人提高游玩的兴致。在这些景物的空隙之处，则有半圆形的栏杆竖立在曲折的溪流之间，又有高高的风榭耸起在幽静的竹林之内。白天的风光已经够美了，到了夜晚更有一番独特的景象。天上众星密密分布，茫茫白雾笼罩四周，真是深远莫测，瞬息万变，人们好像和安期、羡门这两位高人一起超脱于尘世之外。那么凡是以观游而闻名于天下的地方，还有不折服退让来推崇这座亭子的吗?
亭子落成之后，裴公大开酒宴，酣畅至极，人们纷纷致贺。大家都说：以往被人们忽略的名胜，必定藏在深山幽谷、人迹罕至之处，好事者后来发现了它们，就当作自己的功劳。从来没有哪一处像现在这处胜景，地处有着府衙州治的城内，靠近街巷，无论乘车坐轿还是步行骑马，人们都早晚经过。千百年过去了，也没有谁对它有什么不同的想法。然而一旦发现它，就会觉得它超过了其他地方，即使有人博览万物、能言善辩，也不能举出超过它的名胜。既然这样，那么人的心灵和眼光，难道果真有极为深远、非常特殊、旁人所不可企及的吗?如果没有桂山的灵秀，就不能有如此奇伟瑰丽的景观;如果没有这訾家洲的空旷，就不能极目远望；如果没有裴公的眼光，就不会有此独到的发现。唉！大自然设置这个地方很久了，到现在才完全被发现，我难道能不记载下来吗？
原文
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
大凡以观游名于代者，不过视于一方，其或傍达左右，则以为特异。至若不骛远，不陵危，环山洄江，四出如一，夸奇竞秀，咸不相让，遍行天下者，惟是得之。
桂州多灵山，发地峭坚，林立四野。署之左曰漓水，水之中曰訾氏之洲。凡峤南之山川，达于海上，于是毕出，而古今莫能知。元和十二年，御史中丞裴公来莅兹邦，都督二十七州事。盗遁奸革，德惠敷施。期年政成，而富且庶。当天子平淮夷，定河朔，告于诸侯，公既施庆于下，乃合僚吏，登兹以嬉。观望悠长，悼前之遗。于是厚货居氓，移民于闲壤。伐恶木，刜奥草，前指后画，心舒目行。忽焉如飘浮上腾，以临云气。万山面内，重江束隘，联岚含辉，旋视其宜。常所未睹，倏然互见，以为飞舞奔走，与游者偕来。
訾洲公园内柳宗元雕像。（图片来源于网络）
乃经工化材，考极相方。南为燕亭，延宇垂阿，步檐更衣，周若一舍。北有崇轩，以临千里。左浮飞阁，右列闲馆。比舟为梁，与波升降。苞漓山，涵龙宫，昔之所大，蓄在亭内。日出扶桑，云飞苍梧。海霞岛雾，来助游物。其隙则抗月槛于回溪，出风榭于篁中。昼极其美，又益以夜，列星下布，颢气回合，邃然万变，若与安期、羡门接于物外。则凡名观游于天下者，有不屈伏退让以推高是亭者乎？
桂林市民参加义务植树时在訾洲公园种植的红枫。（李腾钊 摄）
既成以燕，欢极而贺，咸曰：昔之遗胜概者，必于深山穷谷，人罕能至，而好事者后得以为己功。未有直治城，挟阛阓，车舆步骑，朝过夕视，讫千百年，莫或异顾，一旦得之，遂出于他邦，虽物辩口，莫能举其上者。然则人之心目，其果有辽绝特殊而不可至者耶？盖非桂山之灵，不足以瑰观；非是州之旷，不足以极视；非公之鉴，不能以独得。噫！造物者之设是久矣，而尽之于今，余其可以无藉乎？
翻译整理者简介：韦香媛、李德定，临桂中学教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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